留金 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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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
饭桌上两人话都不多，方孟韦是从小学着“食不言寝不语”长大，方步亭家教严，家里的餐桌上不允许喧哗。杜见锋没这么多讲究，只不过这些年行军打仗下来，洗澡是战斗澡，吃饭是战斗饭，都是怎么快怎么来，加之方才一事，故而也没有多言。
方孟韦不爱吃肥肉，食堂的菜里为了节省，多半都是肉皮和肥油，白花花的看着就腻人。杜见锋见他一直挑着饭缸里的菜吃，细细琢磨一下，心里明白了大概，便伸手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瘦肉。
“你好歹吃一点肉，这么瘦还只吃那一口菜，怎么长身体？”
方孟韦抬头看他，杜见锋冲他碗里努努嘴，“瘦的。”
方孟韦埋头吃了那块肉，说了句，“谢谢。”
杜见锋吁着气喝了口粥，“谢老子做什么，你多吃点，长点肉，比什么都强。”
“胖子有什么好？”方孟韦放下碗。
杜见锋不看他，“反正是比瘦子强。”
方孟韦气笑了，“你这是胡搅蛮缠，我怎么没见谁家胖子比瘦子强？”
“老子不和你打嘴炮，”杜见锋拿起筷子搅着粥，“你吃完了？馒头剩这么多，吃得饱吗？”
“我.……不爱吃这个。”方孟韦低声道。
杜见锋抬手揪了他脸一把，方孟韦没来得及躲，被捏的气恼，起身瞪了他一眼。
“杜见锋！有完没完？”
“人不大，毛病不少，这些饭都吃不惯以后上战场你更别提，没战死先饿死了。”
方孟韦不说话，只管捂着脸瞪他。
杜见锋被那双眼睛看的心里渐渐没了底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感觉，他咳了一声，偏过头去，“你坐下，再吃两口，不然晚上饿了没人管你饭。”
“不用了，我吃不下。”方孟韦冷声道。
“你小子脾气还不小。”杜见锋笑了，歪着头，一脸痞子样。方孟韦让他看的不自在，赌气一般坐下，抱起碗来猛灌两口粥，一个不防备给呛着了。
杜见锋见他咳得满脸通红，过去给他拍背顺气，方孟韦一面喘一面冲他摆手，杜见锋傻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。等方孟韦捯过了气，他才坐回位，说：“你倒是慢点，老子不和你抢。”
方孟韦不理他，又吃两口，突然道：“你今天扔火柴做什么？”
杜见锋反应过来，这是在问刚碰见那会儿火柴砸着他那事，便道：“嗨，没干嘛，就是划不着，老子一生气脱了手，不是故意砸你。”
“我晓得你不是故意，”方孟韦望着他，“重庆天潮，火柴划不着是正常，你换个打火机。”
杜见锋摆摆手，“老子用不惯那些个洋玩意。”
方孟韦撇嘴，小声嘀咕一句：“我看你是不会用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杜见锋道，“别以为老子听不见。”
“没不让你听。”方孟韦起身，“我晚上有课，下了课我来取书。”说着，朝外走去，到了门口又回过头，对杜见锋眨眨眼睛。
“杜见锋，谢谢你的饭。”
杜见锋让他那眼睛忽闪的眼花心乱，口里嘟囔一句“小兔崽子”，便不再说话。
毛利民见方孟韦走了，进屋收拾碗筷，收到方孟韦那里，笑道：“这方同学吃的可够少啊。”
杜见锋“哼”一声，“可不是，跟猫儿似的，干粮几乎没动。”
毛利民想了想，“也是，他一个南方人，吃不惯馒头也正常。”
杜见锋愣了愣，“你怎么知道他是南方人？”
“口音啊，多浓的上海口音。”
杜见锋摸着下巴，“哦.……”
毛利民收拾好了，拿着抹布擦桌子，又听杜见锋道：“南方北方的，这事也真多，吃个饭这么多毛病，老子看就是惯的。”
毛利民笑道：“他一看就是大户出来的少爷，以前没受过罪，吃饭挑一点也正常，我瞧着他不像事多的。”
杜见锋嘬嘬牙花子，“这小子就是欠饿，叫他跟着我上战场，俩月就给他治改了。”
毛利民没说话，端着盘子出去，悄悄翻个白眼，心想：说得轻巧，您真舍得把他治改了？
方孟韦晚上下课了去找杜见锋，到了他屋里发现没人，毛利民掀帘子进来，见是他，笑道：“旅座有事出去了，你来拿书？”
方孟韦点点头，毛利民把毛巾搭在脖子上，“你稍等等，我去给你取。”
毛利民走到书架边，一边搬凳子一边说：“旅座说屋里乱，怕放的找不着，叫我搁到架子最上面了。”
方孟韦环顾了四周，确实不怎么整洁，东西扑腾一桌子，连个放茶水的地方都找不出来。
“给。”毛利民将书递给他，方孟韦接过书，又道：“毛大哥，麻烦你把这个给杜见锋。”
毛利民拿过来一看，是个金属壳的打火机。
“嚯，美国货。”
方孟韦笑笑，“这个天潮，火柴容易划不着火，你把这个给他，告诉他别再拿火柴乱砸人，他管不起这么多顿饭。”
毛利民听得一头雾水，点点头应下，心里琢磨这俩人唱的哪一出。
方孟韦回了宿舍，一进门发现书桌上的灯开着，旁边还放了一包东西，离得远不晓得是什么。
他走近了一瞧，发现是油纸包着一包点心，上面的红纸上写着三个大字。
蟹壳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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